行为艺术大概是表演艺术里最富争议的范畴。因为表演完全系于表演者身上，不论其行为的意义和目的何在，始终关乎“人”，而所有思考也终归回到“人”本身。

　　而一旦涉及人，事情就复杂起来。

　　纽约艺术界起劲地谈论着法国行为艺术家奥兰（Orlan）的作品，她在美术及设计博物馆的一场座谈会吸引了大批好奇传媒。奥兰的知名度及争议性由来已久——因为她是第一个把整容手术“转化”成行为艺术的艺术家。


　　开宗明义，身体是她的舞台，脸容是她的画布，高科技整容技术就是她的创作工具，一班从事整容工业的医生护士则是她的较好助手。在曼哈顿举行的这场座谈会上，她更请来德国波昂一所整容诊所的医生陪同现身说法，把整容带进艺术讨论去。

　　“奥兰”只是她的艺名，她的真实名字没多少人知道，好比经过几次整容“表演”后，她原来的容貌大抵也没多少人记得。她几乎完全操控着自己“被观看”的方式和内容，所以观者只能知道，她是女性，1947年于法国诞生，开始已于1970年代开始进行类似“手术”的表演，后来逐渐以身体为主题，以“整容”作为颠覆传统审美观的手段，抵抗加诸女性身体之上的社会压力。

　　她做过的手术包括把额头弄得像蒙娜丽莎的额头，下巴弄得像意大利画家波堤切利（Botticelli）笔下的维纳斯。照片所见，她的左额植入了盐水后隆起如瘤。有关“表演”的过程全已拍摄下来，作为“艺术品”出售，收入据说是用来支付昂贵的手术费。

　　从网上看到部分画面，她的表演无疑令人不安。但因为把整容过程从原来的处境（医学、手术等）移至艺术舞台，就使整件事凸显了它的荒诞性，以至于惹人发笑。于是也让人不由得去思考，在现代整容工业空前蓬勃之下，多少女子前仆后继，透过科技改造外在，把身体和容貌交给整容专业团队，好让自己更符合心中的理想形象，这样的行为，未尝不是荒诞得令人为之失笑的。

　　这正正是奥兰的矛盾性和暧昧性所在。行为艺术常落入的窠臼，就是自打嘴巴。一方面她想要摆出拒绝服从大多数人对“美”的定义的高姿态，但另一方面她的“作品”却不无例外地巩固了大众原有的对“丑”的认知kk绝少人认为她那些像是手术失败的“作品”是“美”的。她要推翻的“美”没有被推翻，而却令“丑”者更丑。

　　有几次表演，她把自己装扮成非洲部族穿戴奇异的妇女，原意是要彰显中心（西方）世界以外的审美观，出来的效果却是丑化多于美化。就因为她把这些原来自然不过的东西统统作为表演目的或手段，原来的事物失去了原来的场景，恍若野人献曝，反成了被嘲讽的对象。

　　这样的两难，并非专属于艺术工作者。说到底，愈是要颠覆什么，愈是声称反传统，就愈需要深思熟虑，避免让自己到头来反成了所反对所欲颠覆的事物的代言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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